内卷不如和谐

这是一篇读书笔记。我读了凯文·凯利（KK）的《科技想要什么》，和社会上我特别反感的内卷之风一对比，觉得应该写点什么，因此有了本文。

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

从最后一章说起吧。所谓有限游戏，就是能分出胜负、规则明确、有时空界限的游戏。

能分出胜负：

玩有限游戏是为了要赢。纸牌、扑克牌、机会游戏、赌博、足球等运动，大富翁等桌上游戏，马拉松、拼图、俄罗斯方块、魔术方块、拼字游戏、数独、魔兽世界和最后一战等在线游戏，都是有限游戏。游戏结束时，一定有赢家。

规则明确：

有限游戏需要保持不变的规则。如果在玩的时候规则改变了，游戏就失败了。在玩游戏时改变规则非常不公平，因此不可原谅。所以，在有限游戏中，大家很努力地事先明确规则，在玩游戏时坚持规则。

有时空界限：

棒球、国际象棋或超级玛丽等有限的游戏一定要有空间、时间或行为的界限。这么大，这么长，这么玩，或不可以那么玩。

目前社会上这种“内卷”的现象，就是有限游戏思维导致的。所谓卷，就是“比别人生活得更好”，或者“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唉，这是一种社会病，病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为孩子未来过于焦虑，想着一定让孩子胜过其他同学的家长。从国家层面说，战争是有限游戏：

未经改革的武器科技产生有限的游戏。这些科技制造出赢家（和输家）​，并去掉选项。有限游戏充满戏剧性，比方说运动和战争。如果两个人在打架，跟两个人相安无事比起来，打架可以让我们想到数百个更刺激的故事。但两人打架相关的刺激故事若有上百个，结局却只有一个，一个人死掉或两个人死掉，除非在某一点他们转变了，愿意携手合作。

这个世界就是这些有限游戏的集合吗？不是。无限游戏的特点正好和有限游戏相反，无需分出胜负、没有明确的规则、没有时空界限。生命现象就是无限游戏。

没有赢家：

无限游戏则要一直玩下去。没有赢家，因此不会终止。

规则持续改变：

然而，无限游戏要玩下去，就只能改变规则。要维持无限性，游戏必须“玩弄”规则。

没有界限：

无限游戏没有界限。詹姆斯·卡斯在他杰出的著作《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中发展出这样的想法，他说：​“有限的玩家在界限内玩游戏；无限的玩家玩弄界限。​”

生命来自基因，基因以自我复制为目的，达尔文所说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是基因的无限游戏。本书中，作者解释，在已知生命的六种形态（动物、植物、菌类和3种单细胞生物）之外，“科技体”可算作第七种生物形态。

科技体是一种无限游戏

科技体是什么呢？回到第3章，

许多生物体都学会了建造结构体，这些结构体让生物体突破了其生理的限制。高达两米的坚硬土墩是白蚁的殖民地，蚁穴运作起来就像是白蚁的外部器官。土墩的温度适宜，出现破损的地方可以进行修复，连干燥的泥土本身似乎都有生命。再想想海洋中珊瑚的石质树状结构，它们都是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珊瑚虫世界的公寓建筑。珊瑚的组织和其中的动物有如一体，一起成长，一起呼吸。蜂窝内部的六边形体聚集结构和用细树枝建造的鸟巢也以同样的方式发挥作用，因此最好将鸟巢或蜂巢看作修建而成的物体，而非自然长成物。巢穴就是动物的科技，是动物的延伸。

科技体是人类的向外延伸。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McLuhan)和很多学者都认为，衣物是皮肤的延伸，车轮是脚的延伸，相机和望远镜是眼睛的延伸。我们的科技创造是对由基因构成的身体的重要外延，如此一来， 我们便可以把科技当作身体的延伸。在工业时代，以这种方式看待世界是很容易的。蒸汽机、火车头、电视，以及机械师手中的控制杆和齿轮，都是妙不可言的“战甲”​，让人类拥有超人的力量。但是仔细研究就会发现这个类比的缺陷：动物的延伸外壳是基因的产物，继承了自身构造的基本结构；人类则不然，我们的外壳结构来自人类的思维，可能会在不由自主的情况下创造出我们祖先从未制造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东西。如果科技是人类的延伸，那么这种延伸并非出自基因，而是来自我们的心智。因此，科技是思想延伸出来的形体。

所谓科技体，是指整个人类的科技系统。第1章给出了定义：

震荡在我们周围的这种更宏大、遍及全球并且联接极紧密的科技系统，我称这个系统为“科技体”… 我会在其他人使用“科技”一词的复数意义时使用“科技体”来指代一个整体系统（例如“科技加速了……的发展”​）​，而用“科技”一词来表示特定的科技产品，例如雷达或塑料聚合物。举个例子，我会说：​“科技体加快了科技产品发明的速度。​”换句话说，​“科技”可以申请为专利，科技体则涵盖了专利系统本身。

科技体是无限游戏。你我均在其中。科技体的发展，就是让自身更为强大，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机会，让科技体自身的发展能够无限的进行下去。

昨天看到一个文章标题，大约是说一个MIT的计算机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找不到工作，显然会触动很多人内心，让你感同身受：“他这么优秀都找不到工作了，何况我？苍天啊，我怎么活啊？”。但是找工作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有限游戏思维下的产物。以后工业时代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创意时代的服务机会越来越多，前者是有限游戏已经开始玩不下去了，后者是无限游戏，也就有无限的可能。

从历史上说，科技的正面意义在于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

琴弦振动的科技为小提琴音乐名师创造了可能性。数个世纪以来，油画和帆布的科技释放了画家的天赋。胶卷的科技创造出电影奇才。书写、立法和数学等软性科技都扩展了我们创造和做好事的潜能。因此在我们的一生当中，我们不断发明，创造出别人还能延伸利用的新作品，我们（可能是朋友、家人、宗族、国家和社会）能直接启发其他人，让他们的才华登峰造极；或许不会变成名人，而是在个人独特的贡献上无人能比。

如果没有那些科技，世界将变得灰暗和无趣：

要是在弗兰德人发明大键琴的前一千年，巴赫就已经出生，想想看我们的世界将变得多贫乏？万一莫扎特比钢琴和交响乐更早出生呢？如果在便宜的油彩发明前五千年，梵高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人类的集体想象力会变得多么空洞？如果爱迪生、格林和迪克森在希区柯克和卓别林长大前尚未发展出电影科技，现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因此，对于个体来说，参与科技体这个无限游戏，将比参与那些有限游戏有意义得多：

科技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可以明白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变成什么样的人。每个人终其一生都会获得个人独有的一组潜能、灵活的技巧、未成熟的洞察力和别人无法分享的潜在体验。就连共有DNA的双胞胎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生活。尽可能放大自己的才能时，你就会发光，因为其他人都没有你的能力。全力发挥独特的技能组合，没有人能模仿你，那就是你最受人重视的地方。把才能释放出来，并不表示你能去百老汇唱歌、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或者赢得诺贝尔奖。这些备受瞩目的角色只是三种成为明星的老掉牙的方法，经过精心设计，是受到限制的特殊机会。流行文化误把明星角色当成成功人士的命运。事实上，这些地位和明星身份可能会变成监牢，别人胜出的方式反而变成你的束缚。

科技体的轨道

好， 假设你被说服，要参与科技体这个无限游戏，下面的问题是：怎么参与？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从历史中获得经验，找到科技体的一些特点，如果能提前预测甚至创造出科技体新的现实，显然就更容易、更和谐的参与这个游戏了。

作为本书的标题《科技想要什么》，作者的类比就是，既然科技体是第7种生命形态，而生命总是有想要的，科技体想要什么呢? 书的第13章有很好的描述。

作者认为，科技体发展的必然属性包括13条，我想了一下，应该归为两类。一类与复杂的自我生长有关，这些特性完全是系统的内生力量，在长时间的演化过程中非常稳定，很难受到人类选择的影响，且互相没有矛盾冲突：

• 自发性：之前的条件成熟，自然发展出下一步科技
• 复杂性：分层累加，复杂性越来越高
• 普遍性：基础科技会普遍存在
• 共生：不同科技，和人类一起，和谐共存，互相依赖，携手成长
• 感知能力：科技会越来越多的感知社会的方法面面，例如现在各种各样的传感器
• 结构扩展：信息是分门别类、多层叠加且互相关联的一种结构，越来越复杂
• 增强进化：科技体进化的方法，因为复杂性和结构扩展，其本身也在进化，因此速度越来越快

一类是人类的道德和价值所赋予的，与人类的福祉密切相关，且在科技体自身演化过程中随时间的变化，关注的重点也在变化：

• 效率：让人们的生产生活更有效率
• 机会：让人们有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
• 多样化：有更多的冗余来应对风险
• 自由：科技体本身有自由意志，且增加了人们的自由度
• 专门化：科技用品会向有独立功能的方向发展，更易于人们使用
• 美感：科技体的演进越来越符合人类的审美

在第2类这6个特点中，我们更能感受到效率这个特点，毕竟科技发明的本身就在于提高人的效率。其他的几个特点，在目前的历史状态下并不明显，却像指路明灯一样，指出了科技体的未来。

例如，多样化其实是工业时代所欠缺的。具体到农业，现在是在依赖工业生产的化肥，依赖基因工程的种子，两种技术力量都大大提高了农业的生产效率，却同时大大减少了从前农民自行育种的多样化，变得呆板，风险也集中了。所以，从多样化这个角度，我们其实拿到了一个农业发展的“预测未来”的水晶球：人们希望在平衡效率要求的同时尽可能的拥有更多可选的品种（水稻、玉米、大豆、猪等等）。

又如美感，工业品开始的时候为了追求效率，怎么能用怎么来，不怎么追求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要求美：更好看，更细腻的好用，更能和周围的物体和谐共存。当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闲暇的时候，以前只有贵族才能玩的艺术，随着技术的发展也能惠及众生，整个社会的审美必将逐步提高。无论你的爱好是否和艺术有关，审美属性提高的必然性一定能帮你作出更好的选择。

KK于2010年写了《科技想要什么》这本书，指出了科技体发展轨迹的这13个特征；后来2016年所写的《必然》以及2023年的《5000天后的世界》这两本书中，他就是把这13个特征作为标尺，结合现实状况，预测了未来的科技走向。现在是2024年末，《必然》中的许多预测正变成现实。对我来说，这13个特征尤其是后面这组6个特征，能很好的启发我们选择做什么以及怎么做，因此我写出本文，想和更多的人分享，不知你是否有所得？

小结

内卷，就是在指定规则下，玩有输赢的有限游戏；与之相反，和谐就是在玩科技体这个无限游戏：拓展游戏的规则边界，拓展游戏的时空界限，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可能性和自由。内卷不如和谐。如何和谐的去玩科技体？KK给出的科技体的13个特征是很好的指路灯，沿着灯走，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