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注意力和自我

本文共2796字。
版权声明: 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 CC BY-NC-SA 2.5 CN
展开

《心流:最优体验心理学》这本书的第2章,我想来想去,主要说的是意识注意力自我的关系,总结为下面这幅图:

意识 注意力 自我 精神能量(1) 互相塑造(3) 互相包含(2)

并在这基础上,给出了意识失序和有序两种状态的描述,分别对应精神熵和心流。

注意力:意识的精神能量

资讯进入意识是因为我们企图注意它,或是生理或社会指示我们该注意。例如,在公路上开车,我们与上百辆汽车擦身而过,都没有特别注意,它们的颜色与形状一闪而逝,随即被遗忘。但偶尔我们会注意到一辆特殊的车,或许因为它在公路上蛇行,或开得特别慢,或者它有与众不同的外观。只有这辆不寻常的汽车的意象进入意识的焦点,我们才察觉到它的存在。这辆汽车的视觉资讯(像它在蛇行)在脑子里跟其他储存在记忆中的有关汽车的资讯连接起来,决定了目前的情况属于何种性质。驾驶人是经验丰富、艺高胆大、喝醉酒,还只是一时分心?当此事件与既定的资讯相契合,就有了定位。现在要加以评估的是:是否值得担心?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们就必须决定采取某种行动:加速、减速、变车道,或是停车通知交通警察。

这套繁复的心理运作,必须在几秒钟,甚至几分之一秒内完成,用“电光石火”形容这种决断的速度一点儿也不夸张。它并非自动发生,而是经过一套明确的程序,我们称之为“注意力”​。注意力负责从数以百万计位的资讯中挑出相关的资讯,以及从记忆中抽取相关的参考数据,然后评估事件,采取正确的对策。

由于注意力除了决定某些事物能否进入意识外,还要带动其他心灵活动——回忆、思考、感觉、做决定,所以应该把注意力视为一种“精神能量”​。它是完成工作不可或缺的能量,在工作中会耗损。我们通过这种能量的应用,创造自我;也通过应用的方式,塑造记忆、思想和感觉。注意力是一种受我们控制、随我们使用的能量变化而改变,也是改善体验品质的最重要的工具。

自我和意识互相包含

我有意识,这件事情每个人都知道。但是,自我是怎么回事?自我其实也是意识中的一个概念:

上文中那些第一人称代名词指的是谁呢?那些应该把注意力控制在手中的“我”或“我们”在哪儿呢?谁来决定神经系统产生的精神能量该如何运用?灵魂的主宰或舵手究竟在何方?

只要对这个问题略做思考,我们就会发现,从现在开始,所谓的“我”或“自我”​,也是意识内涵的一部分,它很少逸出注意力的焦点。当然,我的“自我”只存在于我的意识之中;认识我的人,意识中也会有关于我的某种版本,但大多数版本可能都跟“原始版本”——我眼中的自己——毫无相似之处。

自我可不是普通的资讯。实际上,它包含了通过意识的一切:记忆、行动、欲望、乐趣、痛苦等。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自我”代表我们点滴建立起来的目标的先后次序。政坛活跃人士的自我可能跟他的意识形态打成一片,银行家的自我可能涵盖在他的投资策略里。不过,我们通常不会从这种角度来看待自我。任何时候——比如意识到自己的外表给别人的印象,或考虑到如果能够就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我们都只察觉到自我的一小部分。我们最常把自我跟身体联想在一起,但也有时候会加以延伸,去认同一辆车、一幢房子、一家人。不论我们对自我意识到多少,它都是意识最重要的成分,象征着意识的全部内涵及其间互动的模式。

注意力和自我互相塑造

如果注意力或精神能量由自我主导,而自我乃是意识内涵的总和,意识及其目标的内涵又是注意力以不同方式投射所造成的结果,那么这套理论岂不是周而复始,转来转去,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吗?我们一会儿说自我引导注意力,一会儿又说注意力决定自我。事实上,这两种说法都没有错,因为意识并非直线,而是呈一种圆形循环。注意力塑造自我,也被自我塑造。

在我们的长期研究对象中,萨姆·布朗宁可作为说明这一类型因果关系的典型例子。萨姆15岁那年,跟随父亲到百慕大去过圣诞节。当时,他对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完全没有概念,他的自我还没有成形,也没有独立的认知。萨姆没有明确的目标,他想要外界认为所有同龄男孩都会要的东西,也认同基因程序或社会环境的指令——换言之,他迷迷糊糊地计划升大学、找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结婚、住在郊区。有一次,父亲带他去百慕大的珊瑚礁旅行并潜水。萨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现神秘、美丽而又危机四伏的海底世界竟如此令人着迷,就下定决心做进一步探索。于是,他在高中选修了许多门生物课程,目前正向海洋科学家的目标迈进。

在萨姆的案例中,有个意外事件闯进了他的意识:海底世界惊心动魄的美。他并未规划这个事件,这也不是他的自我或目标投射注意力造成的结果。一旦认知那个海底世界,他就喜欢上了它,而且这次经历跟他一向喜欢做的事、对大自然与美一贯的喜爱,还有他一直重视的一切,产生了共鸣。他觉得这是一次美好的经历,值得继续追寻,于是他把这次意外建构成一系列的目标——学习更多有关海洋的知识、选修相关课程、进大学、读研究所、做一名海洋生物学家,而这些都成为他自我的主要成分。从那一刻开始,萨姆的目标引导他把注意力集中于海洋与海洋生物,形成一套循环的因果关系。最初,他是无意间发现海底世界之美的,注意力帮助他重塑自我;后来,他刻意去追求海洋生物学的知识,自我就开始塑造注意力。萨姆的例子并不特殊,很多人的注意力架构都是遵循同样的途径发展的。

意识失序和有序的对比

所谓意识失序,就是不能集中注意力(精神能量使用混乱),会导致心烦意乱,也是就书上提到的精神熵状态。

意识失序有很多种形式。参加我们抽样研究的胡里欧·马丁内兹是一家生产视听设备工厂的技工,他在焊接电影放映机的生产线上工作。他工作时突然变得情绪低落,产品在面前经过时,由于心神不宁,他跟不上全组同事的节奏。平时他本来可以很快把自己那份工作完成,还有空闲跟旁边的人说笑,但今天他的动作缓慢,有时还会延宕全组的工作流程。邻组的一位同事取笑他时,胡里欧非常不悦地立刻顶了回去。从一大早到下班,他的紧张情绪不断升级,跟同事的关系也恶化起来。

胡里欧的问题很简单,其实只是件小事,却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前几天傍晚他下班回家时,发现一个车胎快没气了;第二天早晨,轮胎的钢圈几乎要触及地面了。但胡里欧要到下周末才能领到薪水,他知道在这之前凑不出足够的钱来补轮胎,更不用说换新胎了,而他又不懂得如何向人借贷。工厂位于郊区,距他家约20英里路,他必须每天早晨8点之前到岗。胡里欧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一大早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加油站,把轮胎的气打满,并尽快开到工厂;下班时气漏光了,他再到工厂附近的加油站,打满气后再开车回家。

而如果意识井然有序(精神能量集中),则容易变成“最优体验”,也就是心流。

里柯·麦德林在工作时常有这样美好的感觉。他跟胡里欧是同事,在另一条装配线上工作。他每完成一个单元,规定的时间是43秒,每个工作日约需重复600次。大多数人很快就对这样的工作感到厌倦,但里柯做同样的工作已经5年多了,还是觉得很愉快,因为他对待工作的态度跟一名奥运选手差不多,常常思索如何打破纪录;就像一个苦练多年、只为了刷新纪录的赛跑选手,里柯也训练自己创造装配线上的新纪录。他像外科医生一般,一丝不苟地设计工具的安放顺序和每一步动作。经过5年的努力,他最好的成绩是28秒就装配完一个单元。

他力求表现得更好,一方面固然是为了争取奖金和领班的赏识,但他往往并不张扬已遥遥领先的事实;另一方面知道自己行已经够了,更何况,以最高速度工作时会产生一种快感,这时要他放慢速度简直是“强人所难”​。里柯说:​“这比什么都好,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里柯知道,他很快就会达到不能在同样工作上求进步的极限,所以他每周固定抽两个晚上去进修电子学的课程。拿到文凭后,他打算找一份更复杂的工作。我相信他会用同样的热忱,努力做好任何一份工作。